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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下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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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下之客

緊接著,那間屋子裏就沖出來一個衣衫不整怒氣沖沖的男人,他看著院中站著的兩人先是楞了一楞,接著便慌張地跑進屋子裏拿了根雞毛撣子出來:“你你你……你們兩個是怎麽進來的!

逐雨顧忌鳴珂身上的傷,不過是隔這一段距離擡著手擋住她的去路,紅鸞看到那男人的臉,身上的黑氣愈發濃重,推開逐雨就沖了過去。

看著面前向他沖來的人兇神惡煞的表情,男人似乎明白了什麽,嚇得兩股戰戰,扔下雞毛撣子就跪在地上哭喊救命,“你們要多少錢我都給……千萬別殺我!”

一個黑色的身影閃到紅鸞面前,一雙大手鉗住她的肩膀,痛心疾首地質問道:“你是想為了這麽一個爛人,變成惡鬼,墜入十八層地獄嗎?這值得嗎?”她被身前那人的的氣勢鎮著,緩緩停了動作。

男人渾身顫抖著看向憑空出現的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以為自己大限已至,眼珠一翻就歪倒在門檻上暈了過去。

白無常緊隨著黑無常一並落下,看了逐雨一眼,又看了看與紅鸞相對而立的黑無常,奪過他手中的鎖鏈,往被紅鸞附身的鳴珂脖子上套去。

紅鸞在鎖鏈的捆綁下開始掙紮,黑無常輕聲嘆一聲,松開了手,下一瞬鳴珂的身體就被那鎖鏈提起升到了空中。

逐雨想著鳴珂身上的傷,提心吊膽地看著這一幕,剛想提醒白無常,就見鳴珂的身體就從鎖鏈中脫了出來,輕輕地落到了地上,而鎖鏈那頭,紅鸞的鬼魂彌散著黑氣張牙舞爪地掙紮著。

脫險的鳴珂只站定了一秒就閉上了眼,身子往前傾,逐雨憂心如焚地奔過去,扶住他,輕聲呼喚:“鳴珂,鳴珂,你還好嗎”

鳴珂在她懷裏虛弱地睜開眼,點了點頭道:“沒事……就是頭有點暈……”

她按著鳴珂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脈搏,脈象比尋常時候弱了許多,但好在還算平穩,再一摸他先前腫脹的左肩,傷勢也沒有再加重,她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來了。

紅鸞被縛在鎖鏈中動彈不得,她叫囂著:“放開我!讓我去殺了那個負心漢!”

黑無常擡頭看著她,沈聲勸到:“他造過的孽,以後入了冥府他自會要他償還,可是你如果殺了他就會淪為惡鬼,永墜地獄萬劫不覆,你本可以再次投胎開啟新的人生,何必要這麽做呢。他好賭成性,不用半月就能把父母留下的家產敗光,他會有一個淒慘的半生,讓他活著,受著這些苦不也算是為你自己報仇了嗎!”

在黑無常的勸說下,紅鸞漸漸冷靜下來,周身的黑氣也漸漸消散了,恢覆成先前那瘋瘋癲癲的樣子:“三郎,好多三郎!三郎,你終於來看奴家了。”

白無常用手指往逐雨這邊一指,她腰間掛著的招魂幡就落到了他手中,看著紅鸞恢覆正常,白無常一刻也不敢耽擱,一施咒就將她收進了招魂幡中。

解除了紅鸞這個隱患後,白無常並沒有收起招魂幡,而是控制著它轉向他與黑無常身後,逐雨這才發現,原來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大串被鎖鏈束縛的鬼魂。

在白無常的動作下,那些鬼魂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被招魂幡收入了其中。

黑無常接過招魂幡認真的請點了裏面的鬼魂數量,點點頭道:“已經全部抓回來了,接下來就是去處置魘魔了。“

白無常遠遠地看著抱著鳴珂的逐雨,問道:“你們兩個打算怎麽辦,是跟我們走還是回去?”

逐雨攙扶著虛弱的鳴珂說道:“我們還是出城去吧!鳴珂他受傷了,而且又被鬼魂附體過,以他現在的情況,肯定折騰不了了。”

白無常飄到逐雨身邊,擡手欲幫她扶起鳴珂,才一出手就意識到自己現在碰他就是在添亂,垂在空中的手頓了一下,逐雨看見他伸出的手,迅速扶著鳴珂躲到一邊:“和我們保持距離!我可不想再被你們坑了!”

白無常垂下眼眸,搓了搓手:“好吧,保持距離保持距離。可你們出城總要靠我吧!我送你們回去,讓老黑去收拾魘魔 ,成嗎?”

逐雨想了想還是搖頭回絕了:“今天晚上使這禦行術飛了那麽多次,要被凡人看見也早看見了,不差這一次,就不用你們相送了。不過……那個魘魔你們打算如何處置?”

白無常默默地看著她,嘆了口氣,又恢覆了先前那混不吝的語氣:“唉!我們還得先浪費法力幫他保住性命,真是氣死了,妖魔不入輪回,若是他死了,十八層地獄的那些刑具嘗不到他的血,可都得垂涎三尺了。”說著便飄回黑無常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逐雨點點頭,拜別二鬼,擲出一只竹葉鏢帶著鳴珂跳了上去,白無常還在地面上擡頭望著他們,揮手著道:“路上小心啊,今晚多謝了!”

鳴珂靠在逐雨背後,竹葉鏢很小,他的手腳都不知道該往什麽地方放,剛才的事仍印在他腦海裏,回想起自己被附身時黏在逐雨身上還對她又親又抱的樣子,鳴珂恨不得現在就跳下去摔死算了,他對逐雨做的那些不就是……非禮嗎!

經歷了這一切,他這個登徒子還如何與逐雨師兄妹相稱呢?

誰知逐雨卻抓過他的手,讓他攬著自己的腰,低聲說道:“我沒法分心顧著你,你抱緊一些。”掌心下就是逐雨溫熱的提問,他懸著手“我…我…我…”了半天,最後還是被逐雨一把扯過,緊緊環住了她的腰。

……

幽冥地府忘川河,天空一片陰暗,四處彌漫著陰冷的氣息,忘川河水陰森而黑暗,仿佛匯聚著無盡的怨氣和悲傷,河面上漂浮著一層淡淡的迷霧,朦朧又詭異。

一個亡魂正在徘徊不前,他低頭望著身下過膝的河水,看著這有時湍急如狂風暴雨,有時緩慢如流淌的淚的河面,河水是藍黑色的,除了映著河岸上懸著的血紅燈籠的紅光,其他什麽也看不到。

水面上激起陣陣漣漪,仿佛是無數亡魂在河中痛苦掙紮,他伸手掬起一捧水,看著那些亡魂從他指縫間緩緩洩下。

他回過頭,看著自己剛剛被推搡著走過的那一座古老破敗的橋梁,橋上,一個蒼老的婦人支著一口大鍋,慢悠悠地煮著東西。

連接兩段河流的橋真是奇怪,但他也說不上來哪裏奇怪。

河邊有一棵孤獨的枯樹,它枝條幹癟,沒有一絲生機,幾只黑鳥盤旋在樹頂,發出陣陣淒厲的叫聲。

他攔住隊伍之外一個穿著黑甲的人,低聲問著:“……這裏是何處?”

那人指揮著眾人往前方的水井走去,已是手忙腳亂,聽著他的詢問,沒好氣得說著:“這是地府,凡人輪回往生的地方,前面就是輪回井了,快走吧別磨蹭了!”

凡間引人向死,這幽暗的地府竟然教人向生,真是奇妙,

他看著前面的人一個個跳入輪回井,腳步突然頓了頓,他不願去投胎,但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為什麽而執著。

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被鬼差押著從他身旁經過,蓋在漆黑發絲下的臉似乎轉向了他這邊。

突然,一聲沙啞沈悶的呢喃鉆進他耳中,“夢。”

聽到這莫名的話,他楞了一瞬,看著那男子,那男子似乎也停在了原地看著他。

押著男子的鬼差不耐煩了,照著他的膝窩就是一腳,那男子被踢得倒入河水中,鬼差卻還在他身後不停的踹著:“都是因為你,老子要去那十八層地獄,還不給我走快點,磨磨唧唧的。”

他看著他們若有所思,片刻後,他回過神來,從輪回的隊伍中擠出,追上遠去的鬼差和男子,道:“鬼差大哥你等等!”

鬼差聞言轉過頭,不耐煩地看著他:“幹什麽?別耽誤老子當差。”

他弓著身子對鬼差施了一禮:“我就是想問問閻羅殿怎麽走。”

那鬼差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轉頭繼續往前走:“你找閻羅王做什麽?還不趕快投胎去。”

他又飄到鬼差身前,攔住他道:“唉,鬼差大哥你別走啊!我不想投胎了,想在這地府謀個差使。”他

正好與被押著的男子相背而立,因而沒有看見那男子微微側頭瞥了他一眼,又深深地垂下頭去時蓋在發絲下微笑著的臉。

鬼差不屑地打量著他,撇了撇嘴道:“就你,這小身板?”

他擠出一臉微笑,躬身對鬼差道:“大人,您只管告訴我就是了,能不能留下來全看我的造化不是。”

鬼差被這一聲“大人”叫得有點飄飄然,仰起頭用下巴指了一個方向:“喏,你往那走,看到一塊碑然後左拐就是了。”

……

閻羅殿外是一片寬闊而洶湧的黑湖,湖水渾濁而沈重。踏上湖中的石塊,他一步步向湖心的閻羅殿走去,

一個面色黝黑的高大男子與他擦肩而過,他好奇地回身看了看那人,那人身上只著了一件錦緞羅織的白色中衣,濕漉漉地貼在身上,背上橫貫著一道破開皮肉的鞭痕,鮮血淋淋的,看著就讓人生寒,想必是一個死得淒慘的亡魂。

想到這裏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他也不遑多讓啊,身上的衣服破舊不堪,可稱得上是衣衫襤褸了,說是乞丐都沒人會懷疑,若是前世是個餓死的乞丐,還比不上這穿著錦衣帶著傷的水鬼呢!

閻羅殿外並無守衛,他扣了扣門,聽著門內傳來一句幽幽的“進來”,便壯著膽子推門進去了。

閻羅王高坐於大殿上,百無聊賴地擺弄著幾案上的一管管毛筆,“又後悔了?”

他不知這話是何意思,低聲問道:“後悔什麽?”

聽到他的聲音,閻羅王垂眸睨了他一眼,揪著唇上的一撮小胡子,散漫地問道:“所求何事啊?”

他快步飄至階前,恭敬地跪了下來:“草民……想在地府謀個差使!”

聞言,閻羅王緩緩睜開了眼睛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低聲嘟囔著:“真是稀奇,送走一尊大佛,又來了一個打白工的。”他從幾案上堆放著的一堆冊子裏抽出一本,慢條斯理地翻動著,瞥了一眼他又漫不經心地繼續問道:“叫什麽名字,生卒年是何時?”

他看著漆黑的地板楞了一瞬,還是如實回答了:“不記得了。”

聽了他這句話,閻王放下冊子雙手撐著幾案,伸長了脖向他這邊看來:“你已經飲過孟婆湯了!”

這個,他也記不清了,他有意識時,便是在一眾鬼魂的推搡下從那座橋上走過去,當時橋上的老婦人並未給他們飲過什麽東西,但聽閻羅王的語氣,他應當是喝過的。

“或許吧……”

閻羅王滿臉疑惑地看著他,突然倒回坐上擺了擺手:“罷了罷了,那小子偏挑著最忙的時候走,真是存心跟我作對!”

說著,他將幾案上放著的一身玄色衣袍連同一本冊子一支筆扔到了他的面前,“這套官服還有這些東西,你都拿去吧,過了奈何橋找一個渾身縞素的長舌鬼,他會教你怎麽用的,從今日起,你就是地府的黑無常了!”

“啊!”,看著面前那做工精致的衣物,跟他來時路上看到的那些鬼差身上所穿的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再聽這職位,似乎也不同於一般的鬼差,他一個初來乍到的小鬼,真的能擔這重任?

閻羅王一拍桌子,沒好氣得看著他:“啊什麽啊?嫌官兒小?”

他急得連忙擺手:“不不不是……”

“那還不趕快去,地府都要忙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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